我进过不少作家的书房,从冰心、孙犁到贾平凹,我相信那里的一切都是作家性格的外化,或者就是作家的化身。
上世纪80年代,我经常去孙犁先生家玩,也在天津。他屋子里基本没什么装饰品,特别干净、清净、平静,和他的文章一样。
孙犁先生书房的桌上放了一个天青色的瓷缸子,纤尘不染,装着清水,放着十几颗雨花石,不同颜色、不同图案。他的脚下永远有一摞纸,别人给他寄杂志的信封,他绝对不会随便撕掉。都是拿裁纸刀裁开,反过来叠起来放脚边,给人寄书时候包书用。这种整齐、勤俭、有序,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觉得这跟人的精神、气质、文风是一致的。
我到世界上很多国家去,最喜欢看两个地方:一个是博物馆,一个是作家的故居——往往还保持着原生态。托尔斯泰在波良纳和莫斯科的两个故居,在他去世后原封不动地上交给了国家。你现在进去,仿佛可以看到作家人生所有的信息,找到大量在书里找不到的细节。
契诃夫在梅利霍沃有一个故居,我当时为了找它特地花了一天时间。这个故居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张格里戈罗维奇的照片。那是俄罗斯当时一个很有名的作家,他看到契诃夫写的一些“豆腐块”,觉得非常有灵气,于是建议契诃夫,应该去写“真正的文学”,不要浪费才华。契诃夫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大作家的肯定,于是开始严肃对待写作。后来,视其为自己的人生导师,契诃夫一直摆着格里戈罗维奇的照片。
在都柏林参观萧伯纳的书房,看到书桌对面挂着一个人的画像,特别大,眼神咄咄逼人。我不认识那是谁,就问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他告诉我,这个人是专门批评萧伯纳的,而且非常尖锐、不留情面。萧伯纳把他的画像放在眼前,激励自己挑战评论、坚持自我的精神。这很有意思,从书房看出了一个作家的性格。(冯骥才)
(来源:《辽沈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