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盛京月，数载故乡心。
        一九八一年中秋节前夕，我的故乡———吉林省桦甸县北台子公社沙金屯的天气已经很凉了。那一年，我16岁，上初中二年级。
        那时候，我家以及左邻右舍仍然过得比较清贫和艰苦。其实贫穷的本身并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贫穷会使人丧失自信，丧失难得的机遇。我家门前的菜园子里有一棵沙果树，那年刚刚打下的半麻袋儿沙果儿放在仓房里。再向南200米左右就是松花江的一条支流———辉发河，那年涨大水，河面很宽河水很深，但秋天的河水比较清澈，河的对面是一个很大的国营红煤矿。

　　那年秋季在上下学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我们班有二、三个男女同学已经穿上了衬裤，因为从露出的裤角下面可以看得出来，穿上衬衣衬裤既保暖又好看，相比之下，不禁觉得自己穿条光腿裤子既寒碜又冷颤，每想到这儿，我的心里都会自然生出羡慕和嫉妒。

　　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是里面穿个小裤衩小背心，外面就直接穿单衣或穿棉衣，不必说穿毛衣毛裤，就是衬衣衬裤，我在此之前都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甚至也认为没那个必要。早上起来前，我一定要把棉袄棉裤翻过来压在褥子底下暖一阵子再穿，否则穿的时候冰凉难受。

　　看到有的同学已经穿上了衬裤，我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诱惑。于是，放学回家后，我跟父母特意夸大地说，班里很多同学已经有了衬裤，我也要买一条。家里没有钱我是知道的，我提议把家里的半麻袋儿沙果儿送到河对面煤矿上卖掉，然后给我买衬裤。

　　父母居然同意了我的意见，我便立即到邻居韩叔家借船，载上父母和我三人以及半麻袋儿沙果儿，还有一辆破自行车，开始渡河。父母坐好，东西安排完之后，准备起航的时候，我发现小船底部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中有个小洞儿漏水，由于想买衬裤的急切和缺乏风险意识，我并没有太在意。

　　于是，我直接起锚向对面划去。当船划到河中心时，船底的洞儿越来越大，水咕嘟咕嘟地往船里进。眼看船里的水已经把鞋子淹没了，父母二人吓得两腿打颤，河的水平面与船帮上端只有一寸左右，木船及一家三口人即将沉没。这时刚刚从下游驶过来一艘轮船，我也有过求救的闪念，但遗憾的是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呼叫，并鼓励父母反复地告诉他们“没事儿”。

　　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当初一个16岁的孩子为什么会那样的稳健和自信，实质上就是无知者无畏。就这样，我一边快速划船，一边用划船的木桨向外攉水，待到船刚刚搭上对岸的泥土，船和人全部落到了河水里。我们三人迅速连滚带爬地上了岸，我把自行车和沙果儿捞出来送到岸上，把船又翻过来，把我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将船的漏洞儿塞紧后返回家的北岸，心里默默地庆幸白捡了三条人命。

　　后来，父母二人用自行车推着半麻袋儿沙果儿到对面煤矿上卖掉之后，果然给我买回了一条粉红色的衬裤。这条衬裤可谓是拿生命换回来的。

　　穿了两年之后，由于身子长高了，短了不少，我找到了二姐，请她用缝纫机在腰部接补了一段颜色相近的布，一直穿到了高考结束，实在不能再穿了才换新的。

　　每当回忆起那条用生命换来的衬裤，我总会由衷地感动感谢感恩，甚至掉下眼泪：一是感恩祖国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重大成就和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早已不用为吃穿住行发愁了;二是感恩父母为了给我买衬裤差点儿把自己的生命搭上，并且从来没有批评和指责我的无知与鲁莽，回来后反而多次夸我处变不惊，在危急时刻具有的沉着与定力;三是感恩并深深地怀念从小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且帮我修补那条衬裤的二姐。(崔煜岸)

　　(来源：《农村金融时报》2019年08月26日B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