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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庄

2017-12-06

仫佬族的地炉   回家的时候,村里一位哥哥问我,是否还存有十多年前他家老房子的相片?我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丝不安。我在不安什么?是一栋一栋拔地而起的新房……


仫佬族的地炉
  回家的时候,村里一位哥哥问我,是否还存有十多年前他家老房子的相片?我的心里不禁闪过一丝不安。我在不安什么?是一栋一栋拔地而起的新房子吗?还是越来越多的陌生面孔和新鲜血液?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此时,我才能理解唐代诗人贺知章《回乡偶书》所寄予的情感和心底的触动。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我开始重新打量我的村庄。
  我的村庄是仫佬族发源地之一,也是仫佬族最大的村寨之一。从四座门楼遗址看,每座门楼有其管辖的区域,门楼两旁的房子以连片的形式围拢在一起,建有高高的城墙。四座门楼错落有致,一座比一座往里靠,一环扣一环,像是为了抵御外敌而设置的一道道屏障。
  门楼的石壁上,有被粗大栅栏长期磨合的痕迹。看门廊的凿孔,每道门应设有三重防护,再横向加固,若有人想从门楼硬撞进去,确实不易。门楼前还有青石雕琢的石狮子驻守,以示威严。
  行走在寂静的村巷中,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所有的老房子,在临路的那面墙和大门前都设有小洞眼。试想,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的设计其目的显而易见。再抬头仰望,你会发现这些老房子的屋檐下都写着字画着画,有的抄录古代诗文名篇《滕王阁序》《陋室铭》,有的写着俚俗词句,还有的内容近似对联。其中有座房檐下的落款日期为“庚午年”,但究竟是1750年、1810年还是1870年就不得而知了。绘画或亭台楼榭、细水长流,或鲤鱼戏水、花鸟和鸣,最具特色的当数花飞凤翼图案了,这种图案也常在刺绣品中出现。我突然觉得,这些老房子那么美,青砖黛瓦,斑斓肃穆,一股独特的冲击力扑面而来。
  走进老房子,最突兀显眼的当数堂屋大门右则或左则的地炉了。早在明嘉庆年间田汝成的《炎缴纪闻》中就有仫佬人“掘地为炉,燃烧白煤”的记载。造地炉得先掘地三尺,用火砖砌筑成四方形,底部架三、四根小指般粗细的钢筋作炉桥,炉旁埋有一个带盖子的瓦罐用来装水,一年四季都有热水供应。炉尾设有炉仓,用来贮存烧剩的煤渣。冬天小孩常把脚伸到炉仓里取暖。一日三餐也在地炉上解决。特别是冬天,一家人围炉而坐,打边炉吃火锅,其乐融融。
  仫佬人饮食清淡,喜食粥与酸菜。特别是早、中餐,常常是粥配酸菜食用而不另煮菜。家家都备有几个酸坛,酸菜有很多种,蒜头、萝卜、豆角、刀豆等,配上辣椒便可食用,口感酸、脆、辣,十分开胃。只有在晚餐时,才会吃得隆重一些。逢年过节,晚餐常常会有鸡鸭鱼肉,煮熟之后一定要先摆桌供祖,五杯酒、五碗饭、十双筷,正好一桌。香火坛上焚香三炷,每个门上也各插一炷,然后隔一段时间敬一次酒,酒敬三巡才算祭祀完毕,以示不忘先祖恩泽。
  不忘先祖更敬畏神灵。村庄里有宗祠、有庙观,各路神灵各司其职。香火最旺的当数掌管生育、保护儿童的婆王,每有小孩满月都要去祭拜,拜完后遇人便发喜糖、粽子,分享喜悦与感谢庇护,场面堪比圣诞老人派发礼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祭祀活动最为隆重、最为独特的是依饭节。据旧志记载,此节兴于1386年间,是为祈求驱灾除难、人畜兴旺、五谷丰登而祭。依饭节要请道公到祠堂开坛做道场,载歌载舞三天三夜,其祭祀活动之繁杂、宗教色彩之浓郁,堪称集仫佬族宗教信仰之大成。2006年,该节已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仫佬人能歌善舞,生活简朴,历有“服色尚青”一说。在重要的节日里或婚恋的时候,男子穿着对襟的青衣,女子穿着斜襟的青衣,到山坡上、大树下“走坡”唱山歌互诉衷肠。山歌以两男两女对歌的形式进行,每一方又分主唱与和声,一人唱词一人低喃配音重唱,四句一首,抑扬顿挫,婉转动听。
  说到青衣,它要比其他民族服饰多了一道工序——抛光,使布匹光亮好看又耐用。我家隔壁正好是抛光作坊,我常到他们家观看抛光。整个制作工具是由三块不同形状的青石组成的。镶在地板上的是一块平整光滑的四方形青石板,青石板上面是一块元宝形的大石块,青石板与元宝石块的中间夹着擀面棒状的石条,大如小腿,溜光溜光的。抛光时先把布匹铺在青石板上,双脚踩在元宝石的两端,双手拉着横梁上的绳套子,石条在元宝石的推动下来回滚动碾压,布匹便渐渐泛出光亮来。
  岁月斑驳,时过境迁,我想,不管时光如何飞逝,只要心存执念,保持最初的本真,那么流逝的只是岁月,村庄还在延续古老的故事!(桐雨 仫佬族)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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